摘柿子

　　一个暖阳阳的周日下午，我兴冲冲地又回到故乡，回到那座常常萦回梦绕的老宅院，计划去摘一摘那棵柿子树高处的柿子。

　　因为前几年回家摘柿子都会遭遇高处的好果没法摘得的尴尬和遗憾，只能对着高处远处的柿子，望果兴叹。有时找一根长长的木棍，拴上一把剪刀，一颗一颗割下来，或者干脆用竹竿直接敲打下来，这两种法子解决了果子落地的问题，但是解决不了果子伤痕累累的弊端，挺大挺好的柿子住不几天就“伤势”严重起来，看到这费力“摘”得的柿子慢慢腐烂，心里甚是疼惜。

　　这下好了，在淘宝网淘得了摘果神器，再高的枝头也能够得着了。它可以伸缩长度最高可达五米，手柄处有把控机关，神器尖端张着四只弧形“金爪”，待果子嵌入爪间，手柄用力握紧，顺势一拧，果蒂便乖乖离枝，轻轻把果子放到地面，摘下的果子丝毫不受损伤。

　　手握威武的摘果神器，我心情有些激动，也有些急切。但打开院门的时候还是有点蹑手蹑脚，怕动静过大，打扰老院的一切。大门轻轻推开，突然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扑入耳廓。我顾不得欣赏满院子玉米的金碧辉“黄”，直奔鸟儿欢叫之处，急迫地要看个究竟。原来是，有两只鸟儿立在南面果园子那棵柿子树高枝上，正叼食着同一只鲜嫩的柿子肉，相互挑逗着，交流着，呢喃欢唱着……

　　尽管我刻意迈得步子很轻，还是被这两个精灵发觉到了，双双扑棱着翅膀，展翅腾空而起，飞向湛蓝的天空。我望着它们飞起的轨迹，陷入沉思：它们莫不是一对热恋的鸟儿，正在缠绵着情话，热聊着它们的恋爱故事……？我于是有些自责了，不该这样轻率地打扰它们，应该让它们美美得吃饱肚子，甜甜得呢喃缠绵尽兴才是。

　　前几年的时候，我回来摘柿子，往往发现树下有一两只被鸟儿叨食过的柿子，鲜嫩熟透杏红的柿子肉，被叨得遍体鳞伤，有的仅仅剩下一个薄薄的果皮，初见时，我很是生气，还冒出过脏话来：“可恶的鸟儿，真是讨嫌！”但是，随着每次听到鸟儿欢快的叫声，悦耳动听，令我心情大好。于是，对自己曾经冒出来的那句脏话感到自惭！它们不就是吃了你一两个柿子吗？

　　望着飞走了的那对鸟儿，我有些怅然若失，亦有丝丝犯罪感。但这种心情瞬间又被手中的摘果神器所破坏，立刻对这新奇的玩意感到兴奋和期待。于是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高大的柿子树下，望着镶嵌在庞大树冠干枝上的一颗颗金橙橙的柿子发笑，心里说：呵呵，这下你们哪一个都躲不掉了！随之，迫不及待地举起长长的神器，对着一颗颗熟透了的柿子，把张着大嘴的四只摘果爪含入其内，然后握紧杆子下段的把手，稍稍用力一拧，柿子便不舍地与其生命之枝离别，成了我的囊中之物。一颗，两颗，三颗，……，接连摘下几十颗柿子后，忽然传来远处“吱吱嘎嘎”的鸟叫声。望着枝头渐渐变少的柿子，我心里猛地一惊，哦！这是鸟儿在提醒我啊，别摘干净，给它们留下几只吧！

　　顿时，我的心软了下来，刚才还紧握的神器杆子也无精打采地慢慢在我手中垂落：这不是要断掉鸟儿的食粮吗？说不定这对鸟儿是这个院子里常客呢。不，应该是这个院子的主人！那棵高高的银杏树上有它们的爱巢，一代一代在这里栖息，在这里欢歌，在这里守候。

　　于是，让我记起了刚刚建院子时的情景。父亲重新搬进这个新院子那年，果园的杏树在初夏先期结了果子，虽然数量不多，但个大肉质肥嫩。那次回家，看到屋子里桌子上放着父亲拣的几颗残杏，有一半多的部分被鸟儿叨空，还明显能看到鸟儿叨食的齿印。父亲洗净后，把尚存的另一半吃掉，然后咂咂嘴巴说的说道：怪不得鸟儿抢着吃呢，这个甜！因为在树上摘的杏没它熟得好，有些酸涩。我劝父亲不要吃鸟儿叨过剩下的，他笑着拒绝说：和鸟吃同一颗杏有啥不好啊？反而它叼食过的，味道更甜。再说，鸟儿天天守着这个院子，喳喳地陪我说话聊天，还叨食树上的虫子，我怕它们喝了没水喝，还把那瓮大水缸放在南院子，盛满水，它们也算是咱家的一员了，我不嫌弃它！

　　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光景，现在想来仍历历在目，大水缸依然牢牢地依偎着北面那堵墙，杂草丛生在它的周围，但无论是雨水还是雪水，里面从未干过。原来这是鸟儿的生命源啊！说不准这些叨食柿子的鸟儿就是吃杏鸟的后代呢！它们在这个院子里栖息，在这里繁衍，在这里生活，在这里欢歌，莫非也是为老主人守候这个院子，传递老主人的讯息呢？

　　想到此，我百感交集，即可疼惜起这些鸟儿来了。这么多年里，每次回到院子里，都会看到和听到这些鸟儿在枝头嬉戏欢叫，咋就把它们当成外来客和耳旁风了呢？懊悔这些年来，宁可打伤也要把树上的柿子摘净，颗粒不留，是多么的愚笨啊！

　　此时，我不禁记起发生在韩国的一个关于柿子的故事来。说的是果园的柿子，不管长得多么诱人，秋天里也不会全部摘下来，说是要留给喜鹊吃。

　　原来每到冬天，喜鹊们都在果树上筑巢过冬。有一年冬天，天特别冷，下了很大雪，几百只找不到食物的喜鹊一夜之间都被冻死了。第二年春天，柿子树重新吐绿发芽，开花结果了。但就在这里，一种不知名的毛虫突然泛滥成灾，柿子刚刚长一指甲大小，就都被毛虫全吃光了。那年秋天，这些果园没有收到一颗柿子

　　直到这时，人们才想起了那些喜鹊，如果有喜鹊在，就不会发生虫灾了。从那以后，每年秋天收摘柿子时，人们都会留下一些，作为喜鹊过冬的食物。留在树上的柿子吸引了很多喜鹊到这里度过冬天，喜鹊仿佛也会感恩，春天也不飞走，整天忙着捕捉果树上的虫子，从而保证了这一年柿子的大丰收。

　　鸟儿都会感恩，何况人类呢！因此，我们在做任何一件事，都要为他人着想一下，为其他生物着想一下，不要把一件事情做绝，都要留有余地。给别人留有余地，往往就是给自己留下了生机与希望。